两台前置胎盘都是打的硬膜外,因为第二台的病人发烧刚退,又有葡萄胎前史,所以赵新在监测麻醉效果的时候,也很注意台上的情况。看到朱爱萍打瞌睡,就很着急,幸好手术跟前一个同样顺利,只是看到何晶在发愣,就过去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我就觉得哪儿不对。”何晶像在回忆着什么。
“那就跟我说说。”赵新知道医生的直觉很重要,特别是对何晶这种非常敬业的人来说,即使没有注意到的事,也会有哪根神经敲警钟。“是不是沟通方面?没说清排除标准?这个病人的家属可是我们的同行。”
“不,这事入住时就说好了。”何晶回答说,“家属也同意把缩宫素和益母草注射液联合使用。”
“病检呢?”
“病检?”何晶似乎被提醒,“对,好像是水泡残胎送病检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
“那么,究竟看到什么呢?”赵新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想。这时候,你关注的其实只有两样,一个是送检组织,一个是腹腔。”
“对,应该是腹腔。”何晶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把剪刀忘在里面了。”赵新说着,就笑了起来。
何晶却很认真地说:“可清点的时候,一样不少啊。”
“我知道了。”赵新看了看正在过道里写病历的朱爱萍,小声说,“你是看到朱医生精神不佳,有些烦恼吧?”
“是,我看出来了,她昨天晚上肯定没睡好。”何晶这时看着赵新问,“你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夜班……都不可能睡得太好吧。”赵新含含糊糊说了一句,就立刻走开了。
这些天,赵新一直在做硬膜外麻醉术后新体位的观察。当他刚要走进病房,就见一个熟悉的家属走过来,神神秘秘地问:“是不是有个女医生叫朱爱萍?”
“有啊。”赵新立刻问,“怎么了?”那家属压低声音说:“我偶然听到一个人打电话,说什么要搞一张朱爱萍儿子和他外婆在一起的照片。还说要快。”
“什么?朱医生的儿子?”赵新一惊,问,“你没听错吧?”
“我听得可仔细了。我听说有人要和你们打官司呢。”
赵新脑袋嗡嗡作响,没再听清那家属说了什么,就走出病区。
“朱爱萍居然有孩子?”这可是赵新做梦也想不到的,“明明是个处女嘛。”
中午,赵新正在餐厅吃饭,就接到何晶的电话说:“朱爱萍打了63床的律师。已经闹到曲院长那儿,你赶紧过来劝一劝吧。”
赵新大吃一惊,立刻跑步去了行政楼,从电梯出来时,已经看到曲晋明办公室外面围了好多人了,另有几个保安也正匆匆赶过来。
“不要以为我好欺负!”赵新听到朱爱萍粗着嗓子说,“我就打了你,你是个卑鄙的小人!”
“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律师指着众人说,“大家都要作证啊。”
“冷静一下!大家都冷静一下!”曲晋明对那男人摆摆手,看着朱爱萍,用严厉的口气说,“打人不对,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先去好好反省,然后向这位先生赔礼道歉,等待处理。”
朱爱萍却喊着回应:“我不道歉!”
站在一边的肖程就说:“要注意态度。”
何晶也上前扯了扯朱爱萍的衣襟说:“还是先忍忍吧。”
曲晋明却对刚走进来的保卫人员说:“把朱医生带到会议室,我一会儿就过来。”
“我不走!”朱爱萍却叫道,“要让他说清楚,昨天晚上是怎么威胁我的?”
“我是个律师,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那男人冷笑道,“我再说一遍,昨天晚上我没看到你,更没有和你说过任何一句话。”
“下流!卑鄙!流氓!”朱爱萍指着那律师骂,“你恐吓我威胁我!你是个十足的小人!”
保卫科科长立刻指挥手下人把朱爱萍往外推,朱爱萍却死赖着不走,衣服扯得不像样,头发也一下乱了起来。
“等一下!请等一下!”赵新一边喊,一边从人堆里挤出来,对保卫科的人说,“请把手放开!”
保卫科的人却不动。
赵新火气一下升上来,厉声道:“我说了,把手放开!”
曲晋明这时也说:“放开吧。”
保卫科的人才把朱爱萍松开了。
赵新走到那个律师面前,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气说:“我告诉你,你打电话被人听见了。将来上法庭,有人会出面作证。你用极其卑劣的手段,威胁朱医生去搞63床的病历。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走着瞧吧。”那律师仍然不停地冷笑着,看了看曲晋明说,“你们医院做了亏心事,才要把病历藏起来。我根本不需要用任何手段,作为患方律师,我有权查阅所有我想看到的东西。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威胁恐吓只能是诬蔑,我保留用法律手段解决的权利。还有你,”那律师转向朱爱萍,洋洋得意地说,“我这一巴掌不会被你白打的。你和这位同事做的那些男盗女娼的勾当,我都知道。”
“王八蛋!”赵新突然不能控制自己,挥起拳头直击对方的脸部。
那律师猝不及防地退了好几步,鼻血流了一脸,竟疯狂地抡起身边的衣架乱舞起来。人们纷纷退让,何晶却是头一次看这种场面,不由得愣住,眼看就要被打中,肖程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拉她,自己右颈部却受到重重一击。
办公室里一阵惊呼,保卫科的几个大汉一齐扑上前阻止那律师,另有人反剪了赵新的双手,并立刻押了出去。
何晶看肖程颈部有道红红的伤痕,连忙问:“伤了没有?”
肖程却摸了摸脖子,轻松道:“要伤我,可没那么容易。没事。”
半小时后,赵新被赶来的警察带进附近的派出所,关在一个有铁栅栏的房间里。而那个律师则去一家医院做了检查,拿到“鼻损伤明显影响外形和功能”的轻伤证明,并拒绝了警方和解的建议,坚持要对赵新实行刑事处罚。
如果一个医生受到刑事处罚,那可就完了。
将近午夜,赵新才离开派出所。曲晋明亲自出面,带着市律师协会的一位副会长,一起办了取保候审,然后回他的办公室开会。参加的人还有肖程、魏丽丽、周惠英、朱爱萍和何晶。
副会长是个中年女士,她先说了刑法方面的情况。如果轻伤被确认,法庭会按故意伤害罪判处6个月到1年6个月的有期徒刑,缓刑可能性不大。但警方一般会调解,调解不成才会走诉讼。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达成和解。但现在对方在气头上,坚决不同意,也可能是假象,因为他办理的是第一产科63床的医疗纠纷。如果能搞清楚他的根本目的和要求,满足他就行了。
曲晋明立刻表示,对方的目的不可能被满足。于是大体说了那个律师找他要当医院法律顾问却被他拒绝的事。
肖程主张高姿态赔礼道歉,并找媒体揭露事情全过程,两面夹攻,逼他和解。
赵新却说:“第一,我不赔礼道歉。第二,为了不损害医院的名誉,我自动辞职。”
“真是胡说八道!”曲晋明恼怒地说,“你以为一走了之,医院的名誉就不受损害了?”说完,却用温和的口吻看着何晶说,“何医生,你也可以说说。”何晶想想才说:“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赵医生打的那个人,情况好像并不那么严重。那张伤情证明会不会有问题?像鼻伤……”
“这不可能。”魏丽丽打断道,“签字的是省院的外科主任,这个人我认识,他从来不做假。”
“请你说下去。”副会长却对何晶说,“你说鼻伤怎么了?”
何晶便说:“对鼻伤来说,在短期内不可能做出影响外形和功能的判断,这可是常识啊。”
副会长便说:“这才说到点子上了。现在鼻子被包扎,变形的事从何谈起?功能只是主诉,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但怎么才能找到证据呢?”
“这个我来想办法。”曲晋明想了想才说,“如果真是鉴定有误,那对我们就太有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