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何骊媛的第一眼，曲晋明不知所措。
其实，他已经无数次的设想过这种时刻。开会的时候、朋友聚会、会诊或病例讨论，甚至在大街上，或电梯里……特别是何晶来进修以后，他就预感到见面不可避免，却没想到这么快。
挂号处出事了。好几个科的专家号几乎全被票贩子搞到手并高价转卖，警察到现场处理，并找了几个见证人做笔录。曲晋明走进保卫处值班室，刚和负责的警官打了招呼，就见到了何骊媛。她正跟一个警察说着什么，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她就迅速转过身用背对着他，谈话却中断了。
曲晋明像个木头人似地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没有动弹。
负责的警官奇怪地问：“曲院长，怎么了？”“没……没什么。”曲晋明好不容易回过神，懵懵懂懂对那警官说，“违法乱纪的由你们处理。需要看病的，把号给他们，别耽搁了时间。”
“号早就分完了。”保卫科的人立刻说，“曲院长，协助警方的这几位能不能明天优先挂号啊？”
曲晋明便说：“不用了。妇产科可以找我，别的科我来安排。”
那几位都高兴起来，唯独何骊媛一声不吭要往外走。
曲晋明连忙挡住说：“不想找我也行，我去叫何晶，让她带你去。”
何骊媛迟疑了一会儿，这才跟曲晋明走了。
何骊媛这次来的目的，是想确诊她到底患的是子宫体癌，还是子宫粘膜下肌瘤。这两种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出现不规则阴道流血。而县医院的诊断是前者，曲晋明认为这一诊断不一定准确，因为在经腹B超图上两者肿块的部位几乎一致，经常引起误诊，但他担心是子宫肌肉瘤，或介于良性与恶性之间，被称为“子宫恶性潜能未确定LM”的肿瘤。这种肿瘤的诊断真的非常困难。
当然，最好的情况就是最常见的子宫肌瘤，那时只要做个超导微创手术就行了。
子宫肌瘤往往和体内雌激素水平过高有关，比如长期吃避孕药等等。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对确诊有很大帮助，医生必须询问。但在曲晋明和何骊媛之间，这个问题却非常敏感。
“有件事，我必须问一下。”曲晋明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那就是雌激素的情况，你是不是经常服用……”
“不。”何骊媛不等曲晋明说完就答复说，“我从来不吃避孕药，也从来不过性生活。所以，您不必担心雌激素水平异常。”
曲晋明便笑笑说：“我又没问后面一个问题。即使有，分泌也是有限度的，不会刺激肿瘤增大。”
何骊媛轻轻哼了一声才说：“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我最想知道的，可能你也不会说。对吗？”曲晋明看着对方，小心翼翼道，“至于诊断方面，我想知道你有什么要求？”
“我想做个经阴B超，再刮个宫角送病检。”
曲晋明想想说：“刮宫是不是先等一等，先看了B超再说，行吗？”
“贵院忙，我们时间紧，还是一起做了吧。”
“这病可不能赶时间啊，还是一步一步来吧。一会儿，我陪你去。”
“那就不必了。”何骊媛却说，“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还是忙你的去吧。”
“要不，让何晶陪着你？”
“不行。”
“为什么？”
“这孩子心重，我这次来检查没告诉她。你也别说。”
“要是万一被她看见，怎么说啊？”
“就说来学习吧。”
曲晋明叹了叹气，道：“对孩子最好别撒谎。”
何骊媛冷冷一笑，看着对方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诚实了？”
曲晋明避开何骊媛的目光，过了会儿才说：“都这么多年了，还在生气啊。”
“生气是不会了。你也不值得。”何骊媛说着就站了起来，“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等一下！”曲晋明也站了起来说，“那件事，还没说呢。”
“什么事？”
“就是何晶。”曲晋明犹豫片刻才说，“到底是谁的孩子？”
何骊媛想了会儿才问：“你是怎么想的？”
“你从来没说过怀孕。”
“可以做个DNA，这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
曲晋明摇了摇头说：“在没征得你同意前，我不会去证实什么。”
“那你想知道？”
“当然了。我真的很想知道。”曲晋明急切地说，并用企求的眼光看着何骊媛，“她……她是我们的孩子吗？”
“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就是说，她是。她是我们俩的孩子？！”尽管曲晋明有所准备，但现在还是紧张起来。
何骊媛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其实，这两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孩子有权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
“那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我是怕她来找你，影响你的生活。”
听了这话，曲晋明心里猛地一动，鼻子也酸了起来，但还是努力控制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说：“谢谢。谢谢你还在替我着想。”
“那也不全是，主要还是为了何晶。”何骊媛叹了口气说，“她从小就没有父爱，这对一个女孩来说，太残酷了，对成长也不利。后来，发现她喜欢跟年长的男人交往，真的很担心。但什么时候跟她说，怎么说，你最好想一想。如果你怕造成负担，影响你的家人，不说也可以。”
“不。我这方面，一点问题都没有。有也不怕！”曲晋明加重了语气，为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而高兴。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呢。
曲晋明最后还是坚持把何骊媛带到专门检查妇科疾病的B超室，并找了几个子宫病变方面的专家进行了讨论。大家的一致意见还是对宫内组织进行活检。于是立刻安排穿刺取样，曲晋明又去了趟病理科，让主任安排高年资医生负责何骊媛的报告。要不是见助理匆匆找来，他还准备一直陪到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