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朱爱萍在曲院长面前一一承诺,心里却一百二十个不情愿。这种事要载入档案,跟她一辈子呢。想来想去,还只有赵新能够商量。
“你原本没有错,可撒了谎就难说了。”赵新听完朱爱萍的话,想了想才说,“曲院长这是在利用你,将来东窗事发,他会替你承担责任吗?”
“我就是不知道啊。”朱爱萍焦急地说,“这种事,病人肯定会闹的,到时候不就是我耽搁了手术吗?谁都知道脐带脱垂会引起胎儿窘迫,肯定要剖嘛!到时候我该怎么说?说真话,会得罪院领导,那留下来的事就得泡汤。不说真话吧,就得承担事故责任,以后还能再当医生吗?”
赵新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跟何医生谈过吗?她怎么说?”
“她要我听曲院长的,先把事情瞒下来再说。”
“她是在维护曲院长。”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和曲院长的关系确实不同一般。”
“那就先这样。”赵新拿定主意说,“在事情没有爆发前,就先按曲院长说的办。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再说。”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朱爱萍默默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听说何晶这回和肖程也吵了起来。”
“为什么呢?”
“因为肖主任不主张撒谎。”
“我也不主张。”赵新叹了口气说,“可是……”
“可是什么?”朱爱萍看着赵新问。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赵新想了想又说,“但这事我看恐怕瞒不住,许多人都看到你是和肖主任一起离开丽都的。因为他的离开,丽都那个合并夹层的病人死在手术台上。说起来,如果肖程没让何医生去医院,或者她早些来电话说清楚不能去医院,也许两条人命都会保住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朱爱萍有些慌张起来说。
“当然。”赵新啧了啧嘴说,“何医生也是,为什么没及时来个电话呢?电视台的节目就那么重要吗?”
“好了好了,这个问题不要讨论了。”朱爱萍突然叫了起来说,“我们都不是神仙,不可能事事都料到。好吧,就你说的,走一步看一步,也许病人不会追究,我们白担这份心事呢。”
赵新不再说话,直奔第一产科。
正如他所预料,那个胎膜早破的病历已经不在病历架上了。何晶刚做完一台剖宫产,是个巨大儿,评分10分。见到赵新,便悄悄说:“你去值班室,我一会儿就过来。”
赵新点了点头,但他没有立刻去值班室,而去了护士长办公室。这时那儿没有人,他很快就找到当日的值班记录,上面除了所有病人的定时体温、胎心率和其他常规记录,还有护士工作范围内的临床处理。这本记录是由值班护士登记并由护士长独立保存的,与病历具有同等的法律作用。赵新把所需要的数据抄了下来,然后给麻醉科打了个电话,弄清了麻醉医生和实施的方法与时间,这个记录将在麻醉科永久保存。
当何晶处理完手术病人来到值班室时,赵新的心情已经很放松了。
“其实不存在手术延误问题。”赵新开始就说,并把一张纸放在何晶面前,“你看,胎心率从100降到60,发生在9点48分,这时肖主任和朱爱萍正在参加会诊讨论,周护长让人给丽都打了电话,同时通知了麻醉科,建好静脉路。肖主任和朱爱萍赶回来上台的时间是10点12分。如果从这个记录看,手术是被延误了,胎儿缺氧死亡,责任在医院。可事实并不如此,你看,胎心率在9点50分又开始恢复到120。这是因为周护长调整了产妇的体位并做了脐带还纳术,一直到10点07分胎心率才再次下降,而这时肖主任已经回到科里,并在洗手消毒了。麻醉是我们主任亲自打的,先用局麻取出胎儿,因为病人是空腹所以做了TIVA(即全凭静脉麻醉)。诊疗过程完全符合医疗规范。”
何晶听了却没说话。
“怎么了?”赵新有些不解道,“你还担心什么?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何晶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肖主任和你说的一样,从表面上看,诊疗上没有任何漏洞。但如果9点48分病房里有值班医生的话,在周护长恢复了正常的胎心率就立刻手术,孩子也许就活下来了。”
“可这仅仅是一种假设啊。”
何晶却苦笑说:“在法律上开脱责任很容易,可我说的是医生的责任和良心。”
赵新怔了一下,看着何晶,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