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爱萍诸事缠身,心事重重。只要有一件处理不好,都可能断送她的大好前程。
首当其冲的是那个该死的34床要逃院。这个合并糖尿病的农村妇女在一周前生下一个心脏畸形的男婴。诊断很明确:完全性大动脉转位合并房间隔缺损。虽然并非不治之症,而且目前国内的治愈率可达百分之八十,但丈夫听说手术费相当于他十年种菜的收益时,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可是,孩子既然已经生下来,你不想要就不那么容易了。认起真来,这可是遗弃罪,医院有责任协助制止。所以34床成了重点监控对象。
造成如此局面,与朱爱萍有关。因为在两个多月前,34床就是在她手上做的B超。现在她还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但由于前一个病人是本院计划生育科主任贾天书带来的朋友,而贾主任是她的顶头上司魏主任的老公,所以多用了二十分钟来说一些废话。临到因憋尿而痛苦不堪的34床艰难地爬上来躺好时,负责关门的护士已经催促过好几声了。偏偏就在这时,赵新来了电话。
此后,朱爱萍只是用探头在孕妇的肚子上机械地来回移动,眼睛盯着屏幕,可什么也没看见。那会儿她必须做出一个决定,和赵医生吃过晚饭后,究竟要不要带他回自己的公寓?而这一次如果再不发生关系的话,那这位百里挑一的帅哥就可能真的拜拜了。当然,朱爱萍并不惧怕做爱,相反,她正盼着呢。可那个重建的处女膜真的会“落红”吗?如果让赵新知道自己竟然会做这种手术,还会再爱自己吗?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把34床对付过去。现在病历上的影像图是第二天才补上的,用的是前一个病人的复制件。当然,这个农村女人对此一无所知,走时还说下次要带没上过农药的蔬菜来表示感谢呢。
但如果说朱爱萍完全不负责任也是不对的。她得知病人有很严重的糖尿病后,立刻就想到胎儿的畸形问题,曾要求她去查一下染色体,而且开了化验单。现在这些在病历上都有记录。因此,朱爱萍并没很大的负罪感。她只是担心,万一那张影像图被人发现是假的,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朱爱萍也是进修医生,她之所以能进第一产科,完全靠着在彩超方面的专长。七年制“本硕”毕业后,她应聘到省城的一家外企医院,那儿实行的是年薪制,比公立大医院要翻倍。但她马上就发现,现在医生的实际收入与工资并无多大关系,而老外在管理上却严格多了。于是就动了跳槽的念头。
现在,进修期限只剩最后四周了,在过去的十一个月中,她已经使出浑身的解数博得了上上下下的一片好感,也摆平了各个方面的关系。实际上,人力资源处关于吸纳她为本院正式医生的文件已经放在曲晋明的办公桌上了。如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那她就全完了。
如果那天她心情平静,没有接到赵新的电话,胎儿畸形是完全可以发现的。因为技术要求并不高,只要超声心动图显示房室连接正常,心室大动脉连接不一致,就可以建立诊断了。顶多再用频谱多普勒超声做个心内分流,就可以让误诊率降低在百分之十以下,根本用不着去查什么染色体!
当然,B超并非万能。况且产妇受检的时候是第二十五周,所有的症状都可能发生在此后的几周之内,如果是三十三周以后,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假图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因为贾医生带来的那个病人根本没挂号,这种关系户的资料是不能留档的,所以朱爱萍在前几天已经理所当然地找出来删除了。
第二件事就是赵新,准确地说,是赵新对自己的冷淡。
那天缠绵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朱爱萍的预料之中。开始,他们在一家大酒店的豪华包间吃了晚饭,她故意要了一种度数很高的白酒,在晚餐接近尾声时,她说有些头疼。这完全是真实的,她从来没有喝过那么多的白酒,几乎有大半瓶呢。相反,平时很有酒量的赵新却表现得很有节制,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大概他已经想到在此后的几个小时内,在那令人销魂的一刻应该保持旺盛的体力和清醒的头脑,况且一会儿还要开车。然后就是赵新主动提出送她回家,并一直送进公寓。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刚一进门,赵新就把她搂住了。朱爱萍没有拒绝,只说了句“我要去洗个澡”,就听任这个心仪许久的男人宽衣解带了。
阴道整形医生没有骗她,事后洁白的床单上留下了些许鲜红的血迹。当一切都平息下来时,赵新久久地看着她说:“我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呢?”朱爱萍依偎在赵新结实的胸前,撒着娇明知故问。
“没想到你还是第一次。”那天晚上他们过得真的很开心很快活。赵新大汗淋漓,后劲十足。朱爱萍则不停地哼哼,装成受不了的样子,其实只有一次真正达到了高潮。此后连着三天,他们都没放过,一直到她生理期来到。过了那几天,他们又开始疯狂起来,甚至上夜班,赵新也要找个机会痛快一下。
朱爱萍并没因此而得意,她知道这是在度蜜月呢,刚刚得手的男人总会把热情持续一段时间。可朱爱萍没料到的是,赵新一个月后就打了蔫儿。开始只是找借口不去她住的地方,后来就说忙不再见面,一周前,连电话都懒得接了。昨天上夜班,赵新正好有个手术,下台后,朱爱萍把赵新拦在空无一人的过道里,那儿有几张被淘汰的老式病床,也是他们亲热过的地方。
“是不是有新女友了?”朱爱萍直奔主题道。
“没有啊。”赵新一脸无辜的样子回答。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赵新转过身去不回答。
“我又没提出什么要求。”朱爱萍心里一委屈就哭了起来,“我只是个进修生,家里又没背景,长得也很一般。”
“说啥呢。你可是全院最漂亮的女人。”
朱爱萍心里一阵高兴,眼泪哗哗地流出来:“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有个疑问。”赵新很严肃地说,“我很想知道,但又怕说出来会伤了你。”
“你想知道什么?”朱爱萍心里打着鼓,但嘴上却表现得很硬气,“我一身清白,不怕你问任何事。说呀,到底是什么让你害怕了,不理我了。你说呀!”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赵新犹豫了一下,就转身走开了。
朱爱萍没有追过去。这短短几句话已经探明问题不是出在别的女人身上,这个最要命的问题似乎可以除外,那就好办了。“但他究竟想知道什么呢?会不会表现得太成熟让他看出什么破绽了?好像不会。那么,会不会是单位要我回去的事呢?”